安慰變奏曲

[最後編寫日期:2017/04/14]

  (華健淵攝)

我的心不肯受安慰

海明威在《戰地鐘聲》中說:「在戰爭中不可能有自己。在戰爭中只能把自己遺忘。」如果你似乎發現自己是一個「不受安慰」的人,那麼,第一步你可以做的就是「把自己遺忘」......

文 / 鄭春鴻 (文教部)

    法國大文豪雨果《悲慘世界》中說:「生活、苦難,孤獨,遺棄,貧困,這都是戰場,都有它們的英雄;無名英雄,有時比顯赫的英雄更偉大。」人人都曾有孤獨、被遺棄的感覺,所以人人都需要被安慰,時時刻刻都需要被鼓勵。那些一口便說:「我不需要被安慰、被鼓勵」的人,不是沒有「病識感」,就是活在自己良好感覺中,走不出來的人。無論如何,他顯然失去因人生苦難所帶來的獎賞,他成就再高,最多就是一個顯赫的「有名英雄」,怎麼也比不上「無名英雄」的偉大,得享世人永遠的感佩。

安慰,偉人天天都要服用的一帖藥

    安慰,是偉人天天都要服用的一帖藥,少吃一天,偉人不但不成偉人,可能還會在尋常的某一天,突然死去,因為環繞著他的困難、憂慮及哀傷,可以想見,比起常人要高過千萬倍。

    在醫學臨床試驗中有所謂「安慰劑」的應用。臨床試驗會將活性藥物與安慰劑作比較。為鑒別真正的治療的效應,試驗中須將安慰劑表現的效應從活性藥物表現出的效應中減去,臨床以及統計學都有顯著差異才有意義。在有些研究中,要證明有效,活性藥物必須顯示出比安慰劑更顯著更好的效應。但是,在有些研究中,安慰劑減輕病人的病痛的百分比更高,從而更難體現出活性藥物的功效。

「味素藥」安慰劑有時比「真藥」有效

    不只在臨床試驗上使用安慰劑,在臨床治療中的應用也用安慰劑。一般,當病人患有輕微的「自癒性疾病」,又沒有活性藥物或者沒有適應證(如非特異性的不適或疲勞)時,醫師也會開處方安慰劑,比如開維他命給病人吃。

    別小看這種俗稱「味素藥」的安慰劑,它的作用有時比「真藥」(活性藥物)還要有效。研究指出,腦震盪後高壓氧療效不優於安慰劑;兒童偏頭痛藥物治療還不如安慰劑;甚至病人明知服下的是安慰劑,居然也可以緩解疼痛。

    這好像在告訴我們,安慰者說的話,只要出自真誠,即使所言不一定可以如數成就,被安慰者也心底有數,明知這些安慰的話語,不全然得以實現,但是仍然常會受用感激。甚至,言語也不是安慰的唯一工具,宋朝詩人陸游在《渭南文集•鷓鴣天》說:「情知言語難傳恨,不似琵琶道得真。」往往一段與被安慰者新競相仿的歌詞或歌曲,很巧妙地就可以使他的鬱悶獲得紓解。

昂貴的安慰劑比廉價有效

    安慰劑有時不只是藥物,發表於《JAMA Intern Med.》上的一項研究對安慰治療用於偏頭痛預防的差異性療效進行系統評估。假針灸和假手術預防偏頭痛比口服藥物類安慰劑應答率高。不同治療類型之間的效果的大小可能不同。

    更可笑的是,病人明知是安慰劑,貴的真的比較有效,便宜的相較效果較差。根據《Neurology》的一篇文章考察了昂貴的安慰劑和廉價的安慰劑,對於帕金森病治療的影響。結果顯示,昂貴的安慰劑能顯著提高運動機能並降低方向方面的腦部活動,且程度具有可比性。

    這似乎也在告訴我們,在安慰的操作上,「權柄」(昂貴的安慰劑)比起一般人士的力量更強。舉例而言,對病人來說,醫師(權柄)的安慰,比一般的訪客要有效果。

安慰劑的使用也有倫理問題

    安慰劑的使用,也有倫理上的考慮。在臨床研究中,倫理要考慮是否應該用安慰劑。比如,當存在有效治療(如鴉片鎮痛藥治療嚴重疼痛)時,給研究受試者安慰劑,剝奪其治療,一般都被認為違背倫理。

    然而,在醫療中給安慰劑,又不告知病人他們接受的是無活性的治療,這種欺騙是有爭議的。一些醫生認為初看違背倫理,如被發現,可能損害病醫關係。但也有其他醫生認為不給病人一些可使其感覺好轉的東西,更不倫理。只是為了安慰劑效應而給予活性藥物治療,可能再進一步被認為是違背倫理,尤其當病人產生不良反應的時候。

    可見,儘管如此,安慰不應該有欺騙,更不應該帶有目的。所謂不誠無物,欺騙或有目的的安慰,在受安慰者身上,可能就要產生壞的影響(不良反應)。

安慰是一種體驗

    北京市在重霾之下很多人去買罐裝空氣,吸一口新鮮空氣「聊表安慰」!在加拿大,罐裝空氣主要的價值在於其新奇性,但在中國的顧客似乎會相信其有實際的功能,一種號稱「加拿大新鮮空氣」的商品是7.7升2瓶售價分別是219元人民幣(台幣千元以上),還真有人買。罐裝空氣公司創始人林先生在接受CNN採訪時解釋,他希望罐裝空氣能給全世界更多的人提供「一種體驗」。

    的確,管它是真是假,只要信其為真,就得到安慰,它不是「一種體驗」,那就無以名之了。這有點像宗教,只要心裡相信,嘴裡承認,就能「因信稱義」,受浸之後就成為基督徒,來到基督的懷抱,就得安慰。

言語永遠是有限。意趣卻是無限

    這樣「安慰的體驗」始終是供不應求的,因為現代媒體充滿了「煽色腥」,不友善的社會氛圍,常常使人精神緊繃,《癌症教育雜誌》(Journal of Cancer Education)發表的一項研究顯示,電視和網路是癌症病人的資訊來源。然而,電視往往會使得癌症顯得很可怕,而線上論壇為癌症患者提供與其他患者交流的機會,獲得支援和安慰。豈止電視常報「壞消息」,所有的大眾媒體幾乎都特別愛報導負面新聞。癌症病人被嚇到懶得再看,只好去網路上找同病相憐的病友尋求安慰,互相取暖。當代名作家王蒙在《風格散記》說:「言語永遠是有限的。意趣卻是無限的。只有懂得無限、感受得到無限的人才懂得並感受並去實行以有限的言語去追求無限的意趣,於是才有含蓄。」一般人只能說出一些破碎的言語,以為可以安慰人,但是病友之間所透露的往往是一種自我解嘲的「意趣」,從中可以得到的安慰變得寬廣許多。

不受安慰,走不出可怕的「咒詛」

   還知道去買杯罐裝空氣安慰自己,知道上網路上找病友尋求安慰,這還都算有「病識感」,都還有救。如果你仔細地觀察,會發現有些親朋好友似乎糾結在某件事上、某個人上,任誰怎麼「安慰」他,而他就是走不出那可怕的「咒詛」。這樣的一個人不是別人,可能就是你與我。人的一生在幾個座標點上,不知不覺地就成為一個「不受安慰的人」。因此,本文不是寫給特定的人看的,而是寫給大家看,反覆思索當走到這個處境,應該如何自救,以及如何求救。

   我想從【聖經】詩篇77:1-13這幾節詩文,來和大家談一談那些心裡不受安慰的人,形之於外,以及內心裡是如何糾結,並且有哪些路可以使他得到解脫。

  「我要向神發聲呼求;我向神發聲,他必留心聽我。我在患難之日尋求主;我在夜間不住的舉手禱告;我的心不肯受安慰。我想念神,就煩燥不安;我沉吟悲傷,心便發昏。(細拉)你叫我不能閉眼;我煩亂不安,甚至不能說話。我追想古時之日,上古之年。我想起我夜間的歌曲,捫心自問;我心裡也仔細省察。難道主要永遠丟棄我,不再施恩嗎?難道他的慈愛永遠窮盡,他的應許世世廢棄嗎?難道神忘記開恩,因發怒就止住他的慈悲嗎?(細拉)我便說:這是我的懦弱,但我要追念至高者顯出右手之年代。我要提說耶和華所行的;我要記念你古時的奇事。我也要思想你的經營,默念你的作為。神啊,你的作為是潔淨的;有何神大如神呢?」

    <詩篇>這13段經文,非常具體地描述「不受安慰」的人的諸多層面的問題。我們一段一段來咀嚼。為了使非基督徒也可欣賞這首詩的內涵,我的解釋會比較「屬世」而不是「屬靈」。詩人說了:「我在夜間不住的舉手禱告;我的心不肯受安慰。」之後,他寫道;「我想念神,就煩燥不安。」

    對基督徒來說,神在至高處,也在人的心靈深處,他既高深又親密。對一般人而言,這樣同時存在的客體無以得見,但這裡的「神」可以是一個或多個人生的願望與目標。很多人也不認識自己痛苦些什麼,雖有痛苦的感覺,但卻不知道痛苦的真正原因。

真正最大的痛苦是無言

    接著詩人說:「我沉吟悲傷,心便發昏,你叫我不能閉眼;我煩亂不安,甚至不能說話。」一想到現在的景況,離開神越來越遠,也就是起初之心已遭蒙蔽,與人生的願望與目標漸行漸遠,不禁黯然神傷,六神無主,心神煩亂不安,甚至不能說話。一個人還可以聒聒抱怨,還不到苦處,真正最大的痛苦是無言的,因為言語已經不能表達出心中的苦,所以寧願默然不語。人在最深的痛苦中也不會肯接受安慰的。莎士比亞《哈姆雷特)中說:「我的言語高高飛起,我的思想滯留地下;沒有思想的言語就永遠不會上升天界。」這時候的安慰,必非寥寥數語可以達成,而要有屬靈的智慧,方能開路。

懷疑起初之心一開始就是虛空

    失去主的倚靠,詩人不禁懷疑,「難道主要永遠丟棄我,不再施恩嗎?」我們面對痛苦的背後,其真正的原因可能是在埋怨神,對神已經失望,亦完全失去信心了。我們若不去認識或不肯承認這痛苦的根源的話,便沒有辦法得到真正的安慰。這是一篇非常認識生命的詩篇,詩人清晰地表達到,他痛苦的原因不在環境、不是因為亡國,而是他開始質疑神,也就是在懷疑它的起初之心,他的人生目標是不是一開始就是錯的,就是虛空的。心境至此,幾乎沒有了出路,我們要特別注意,此時他可能會突然變得「很不在乎」,很看得開。一個人到了異乎尋常地擺闊,裝漂亮,講門面話的時候,我們就要特別地留心他骨子裏的可怕的虛空。這時候,他需要的關心就顯得更加迫切了。

看不見慈愛公義才是真正痛苦的根源

    詩人不禁抱怨:「難道他的慈愛永遠窮盡,他的應許世世廢棄嗎?難道神忘記開恩,因發怒就止住他的慈悲嗎?」這正是一個有神的人在苦難時,內心經歷痛苦最大的地方。也因此對神存有懷疑和不信任的態度,甚至開始咒詛,覺得神為何容許我們經歷這些苦難,為何祂不幫助我們去解決它?難道祂己沒有了慈愛和公義嗎?這一切才是內心真正痛苦的根源。這是至深的痛苦,有些人在成長時,明明受到父母親的傷害,卻因為這是一份很親的關係,以致我們不敢去承認內心其實是憎恨他們的,只用了別的原因去解釋心中的愁苦。對著父母親尚且也不敢承認心中的真實感受。

醫師要給病人及家屬多大的希望?

    病苦之人在看不見明天之際,經常會陷入絕望,此刻,極有可能成為一個「不受安慰的人」。醫師是神派遣來的天使,天使是否捎來神的意念,可以給我開一條新路嗎?醫師面對病人,如何措辭才能防止病人「消極預期」?要給病人及家屬多大的希望,才能多少安慰他們,並且不會使人掉入更痛苦的深淵呢?

    預期既能使我們感覺更好,也能使我們感覺更差,尤其對於病人來說更是如此。病人的消極預期可能引起「反安慰劑效應」,可能增加副作用的發生甚至削弱療效。而醫生在給出醫囑或者介紹新藥時的措辭可能會對患者的健康造成實質性的影響。那麼醫生在給出醫囑或者介紹新藥時,如何措辭才能減少傷害?

「期望」是「安慰與反安慰」效應的關鍵

   「期望」往往是「安慰劑效應」和「反安慰劑效應」的關鍵所在。對於安慰劑而言,早日康復的期望可以導致切實的生理變化。而「反安慰劑效應」不但能增加副作用,還可能削弱治療效果。

    在一項偏頭疼研究中,將真實的藥物被標記為安慰劑會使得藥效減弱。如果病人曾經經歷過不成功的治療,他們的期待可能會使之後同樣的治療失效。因此,醫生必須意識到病人之前的經歷會影響他們的治療,而醫師在給出醫囑或者介紹新藥時,如何與病人溝通極其重要。一項關於孕婦分娩時硬膜外麻醉的研究發現,醫生對於分娩過程的描述即便只發生輕微改變,也能影響孕婦所感受到的疼痛程度。

    羅曼•羅蘭在《約翰•克利斯朵夫》中說:「人對於別人的影響,決非靠言語完成,而是靠精神完成的。」又說:「精神的溝通用不著語言,只要是兩顆充滿著愛的心就行了。」不論是醫師還是親友,施行安慰都只要出自真正的愛心,就應該沒有「超乎期待」的顧慮了。

哀慟的人必得安慰

    一個「不受安慰的人」要怎麼做,才能慢慢得到安慰呢?「哀慟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必得安慰。」(馬太福音五:4)這真是一個令人驚訝的真理啊!原來哀慟的人「必得安慰」的應許,是為誰寫的?不是為任何的人,只為著一種人,就是哀慟的人們。你是哀慟的,所以這應許是為著你的。

    華人很早就有「守喪」的各種規定,從現在看來,它就是一種「哀傷處理」。儒家不僅認為喪事中應以哀為主,而且認為哀戚之情應有統一的標準,這種標準大致可以體現在容體、聲音、言語、飲食、衣服、居處等幾個方面。

「守喪」是一種「哀傷處理」

    以居父母喪為例:守喪期間不能洗澡,形容憔悴,面色發黑,這就是哀發於容體;哭喪不能從從容容地拖長尾聲,而要哭得氣都回不過來,這是哀發於聲音;言辭不加以文飾,與喪事無關之事一律不談,盡可能沉默,這是哀發於言語;居喪頭三天粒米不進,三天後喝粥,三月後可吃粗食,一年可進菜果,二十五月喪期之內不能飲酒食肉,這是哀發於飲食;喪期內要穿特製的粗麻布喪服,這是哀發於衣服;要單獨居住在草棚之內,以草為床,以木為枕,這是哀發於居處。

   不僅如此,凡一切縱情喜慶之事均應杜絕,因此喪期內不許婚嫁,夫妻不能同房,有官職者必須解官居喪等等。對守喪期間的行為加以標準化、系統化與等級化,於是就演變成為一種禮教制度,即守喪之制。時至今日,守喪的繁文縟節雖然已經都簡化了,比如,以臺灣的民俗,在父母靈前必須在火化出殯之前按三餐「孝飯」等,並排有「孝男旬」、「孝女旬」、「孝媳旬」等,晚輩親人要依旬在靈前敬拜謝恩,使哀傷逐漸遠去,接受至親死亡的真實。

在戰爭中只能把自己遺忘

   「哀傷處理」中,走出哀傷的另一道門,就是「忘記自己」。海明威在《喪鐘為誰而鳴》中說:「在戰爭中不可能有自己。在戰爭中只能把自己遺忘。」如果你似乎發現自己是一個上述「不受安慰」的人,那麼,第一步你可以做的就是「把自己遺忘」,不要把所有的「算計」都歸結到自己的安危、利害、權勢、財富上面。從今天起,請你為別人禱告,尤其是位陌生人、不會回報你的人禱告,把環境變大、把視野變廣、把貴人變多。不可忘記用愛心接待陌生的客旅;因為不知不覺就接待了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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